2016年12月19日 星期一

【個人主線五】未寄出的信



角色:Phoenix





  深夜。這裡是一棟深山裡隱僻的洋房,兩層樓高的一字型建築,水泥牆上雕刻著龍鳳、林溪的浮雕,帶著些許品味又不落低俗。

  在鋪有深紅地毯、掛著時鐘、擺放玻璃桌、真皮沙發和電視的客廳內,有一名女子坐在沙發上,翻閱著桌上成堆的信紙。她有著深邃的五官和冷峻的氣質,一頭桃紅色短髮和漆黑的瞳孔,不沾胭脂的肌膚顯露出健康的淡褐色,身穿簡便的淡藍睡袍。

  女子名叫孔雀。姓孔,名雀。雖然是中華名,不過是紅髮的歐裔血統。
  她是一名製作爆破裝置、販賣槍械的軍火商。

  孔雀看著信紙,時而露出淡淡微笑,時而眉頭輕皺。讀畢後,她按著額頭,苦苦思索。信紙堆旁擺放著菸灰缸和酒杯,剛斟滿的威士忌還未動半口,菸已抽完了三根。




  在這無情的戰場和血腥的荒謬鬧劇之間,孔雀偶爾會想,人類是依靠什麼活下去的。

  食物和水?不,那只是生命所需的必需品,是必需,而非依靠。

  金錢?不,那是經濟的一環,是人類文化發展的脈絡。

  權力?也許是,雖然人們基本掌握自己身體的權力,但當權力被奪取之時,想要依靠奪回權力的復仇心、自主掌握的慾望活下去,是很合理的。

  當看見了無數的殺戮、與愛人結婚生子之後,孔雀也有了她的答案。

  人類需要依靠才能活下去的東西,孔雀認為是『自己的生活圈』。

  孔雀不會單方面的主張殺戮是罪惡,她只是認為,人之所以為人,就是心中有一把尺,衡量什麼樣的人該殺,不該殺。不管是穿梭於沙場還是生活的戰場,都是通用的,我們總是在抉擇該如何待人。

  親人、愛人、好友、兒女、親戚、崇拜者、仰慕者……自己的生活圈裡頭所構築的事物,從這些事物上得到支撐,餵養它們,保護它們,就是人需要活下去能依靠的理由。

  然而,就像嘲笑她的想法似的,那孩子燃起了烈焰,吞噬了她。

  她的女兒,孔──


  不,現在的名字是『Phoenix』。


  數年前,跟他們夫妻倆有過節的恐怖份子,挾持了軍火工廠的工人和傭人們。在孔雀跟丈夫還在想辦法的時候,Phoenix將一切都炸毀了。

  那些從小照顧Phoenix的人們,甚至連給予她名字的人,都被炙熱的火炎吞噬。

  孔雀忘不了當時,她的女兒帶著多麼天真無邪的笑容對她說的話。

  『爸爸、媽媽,我把你們的煩惱解決了唷,我是不是、做的很棒呢?』

  孔雀覺得,他們夫妻一定做對過什麼,才會有一段美好的時光和可愛的女兒。又一定做錯了什麼,才讓他們的女兒親手奪走這一切。

  Phoenix並沒有構築自己的世界,她沒有分辨自己想殺什麼人、不想殺什麼人的能力,她沒有友軍,也沒有敵人,所有殺戮盡為混亂而行。

  如果孔雀的女兒,Phoenix只是單純的惡魔,那就沒有問題,她無法原諒女兒,至少眼不見為淨,彼此不加干涉,也能生活下去。

  但是,自從Phoenix到了WAP,似乎不一樣了。

  Phoenix一樣混亂而瘋狂,但孔雀能從字裡行間,讀到細微的改變。有不一樣的東西正在混進她的烈焰之中……也許,只是也許,一家人還可以──


  「你在讀那傢伙的信嗎?」

  站在客廳入口的是孔雀的丈夫,孔煉。和孔雀不同,他有著近乎標準的東亞血統,唯獨雙眼是似歐美血統的漂亮棕色。他穿著睡衣,冷眼看著孔雀。

  「別那樣叫妳女兒。」孔雀也冰冷地回應對方,靠在沙發椅背上。

  「我那樣叫殺人兇手有什麼不對?」孔煉鼻哼了一下。「有空看那種東西,不如回去睡覺吧妳。」

  「這些信已經拆開了,表示你也看過了,不是嗎?」

  孔雀銳利的問題,讓孔煉視線往旁邊一閃,沒有答話。

  「所以,你覺得呢?看過這些信之後,不覺得Phoenix好像有一點改變……」

  「我說過,不要在這個家提到那個名字。」

  孔雀的話還沒說完,孔煉便打斷了她的話語。從顫抖的嗓音中,能感受到他壓抑怒氣和心中複雜的情緒。

  「孔煉,這個問題不能逃避一輩子,你不能、我們也不能,」孔雀深鎖眉頭,近乎是痛苦的低吟著。「Phoenix她當然是一個個體沒錯,但同時也是我們愛過的女兒啊。」

  本來孔煉心中即將爆發的怒氣,被孔雀的一番話給勸阻。字句像是磚頭一樣壓在兩人的心頭上,久久無法話語,只有時鐘的聲響在這寂靜中搖擺。不知道過了多久,孔煉率先打破沉默。

  「我知道。」

  孔煉嚥了嚥口水。

  「我當然知道……我沒辦法恨她一輩子。但,我不可能忘記,她可是殺了工廠的大家和達克啊,那時候達克才剛結婚啊……她卻完全沒有感覺!」孔煉看著自己的雙手手掌,顫抖著握拳。「我也沒天真到說『殺人』是不對的,但為了宗教、利益、金錢、恩仇殺人都能理解,那傢伙的心中,卻是空的啊!友愛、理念、情恨,一點也沒有!她完全不在乎的把陪伴她玩耍的人們全部殺掉了,連一絲愧疚都沒有!」

  孔煉一拳打在牆壁上,咬牙切齒。

  「她在改變了,給她時間吧。」孔雀輕聲說道。「……下次見面的時候,我希望我們能擁抱她。」

  「……再說罷。」

  孔煉轉過身,長嘆了口氣。

  「我只要看到Phoenix,我就不禁會想,為什麼我會養出這樣的女兒。殺了自己朋友和親信的女兒……」孔煉發出了哀怨的苦笑聲,在這壓得令人喘不過氣來的陰鬱氣氛中,顯得格外刺耳。「妳要我怎麼擁抱她?」

  說完話,孔煉便走上了樓梯,前往二樓的臥室。孔雀被留了下來,繼續獨自面對Phoenix寄來的信。

  她茫然無措地端起玻璃酒杯,咀嚼丈夫的話語和自己的心情,然後將威士忌一飲而盡。

  孔雀和她的女兒一樣,都是不擅於喝酒的人。只是,偶爾需要酒精麻醉自己的軟弱。Phoenix的信,如柔軟的刃,剝開她的心。面對自己的女兒,同時又是燃燒自己好友們的殺手,孔雀既是憤怒,又是憐惜。

  她拿出一根菸,再次抽了起來,在裊裊煙霧中,下定了某種決心。她拿起手機,撥打了一個號碼。

  「喂,伊森.瑞格?」『喂?我這邊剛凌晨啊,我在吃早餐的時候不喜歡接電話的啊。』

  「……Phoenix還好嗎?」『妳在信裡也看到了。』

  「嗯哼。你明天可以來我這裡一趟嗎?我想把回信交給你。」『啊?你自己寄回去就好了啊。』

  一來一往如問答式的對話之後,孔雀抿了抿嘴唇,輕聲說。

  「我想寄放在你那裡,等你覺得Phoenix有所成長的時候,再交給她。是你的話,我相信你的判斷,畢竟你跟我們很熟,對Phoenix沒有憎恨,也沒有喜愛,是最客觀的。」

  聽到這番話後,電話另一頭沒有立即答覆,短時間內只能聽到咀嚼和喝東西的吞嚥聲。

  『……盡叫我做些像跟蹤狂的工作。』

  埋怨,但沒有拒絕。孔雀稍微鬆了一口氣。

  這是她能想到,最折衷的辦法了。此時此刻能傾吐的話語,說什麼都太過尖銳,可能會影響到Phoenix前進的方向,那麼,不如就針對成長後的她做回信吧,相信她,默默守護她,直到她收到回信的那一天。

  說到這個,孔雀想起了些什麼。

  「伊森,自從Phoenix提到『獵鷹』之後,就沒有新的信了,發生什麼事了嗎?」

  『沒什麼事,只是小鳥兒最近玩太兇了吧。』

  「這樣嗎?」

  『……對於她說的獵鷹,妳什麼都不知道嗎?』

  「嗯?不清楚……自從那件事之後,我們就專心只做生產、出售的部分,現在的局勢和傭兵的情報網幾乎斷了。怎麼、我應該知道嗎?」

  『沒有,只是隨口問問。』


  *



  遠在另一邊的伊森,正擠在小小的早餐攤販前嚼著小籠包。

  在與孔雀寒暄了幾句後,掛斷了電話。

  「……」

  他想,對於備受煎熬的夫妻而言,曾經最信任的管家沒有死,並化作厲鬼來追殺自己女兒的這件事,還是暫時隱瞞好了。現在提起,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。

  至於沒有新的信,是因為從芝加哥之後緊接著去黃石國家公園玩瘋了吧?

  ……妳真是令人頭痛,又得人疼的小鳳凰啊。

  那麼,接下來要苦惱的是另一邊了。

  伊森吞下了早餐,然後拿起另一支手機,打開了一封電子郵件。

  來信者寫著:Falcons(獵鷹)。

  那麼,你又想玩什麼把戲呢,獵鷹先生,你的目標不是我而是小鬼吧。為了復仇,連我這個局外人都想利用嗎?哼。

   無所謂,我就會會你。
 
  ─待續─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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