角色：Phoenix
撒哈拉沙漠，這顆水星球上最酷熱乾燥的灼熱地獄，不只是天候和地形奪走的人命，在這塊大陸上，權力的爭奪與利益的廝殺從沒停過，這裡自然也是死神活躍的地點。
這裡是一處綠洲。
一名黑色亂髮的少年，倚靠著樹木。
少年他穿著破舊的衣衫，幾乎無法蔽體，身上的汙垢厚厚一層，還有著殘留的血塊和血痂。他的旁邊有個小布包，但裡頭除了血跡已經發黑的短刀以外，空無一物。
綠洲有一處小水池，爬蟲類、烙單的羊隻都在這裡攝取水份。即使少年手上只有一把短刀，但如果他想活下去的話，肯定會有辦法的吧？
然而，少年的灰色瞳孔已經死去。
他已經放棄了，放棄了一切。他不是來這片綠洲想辦法存活的，他是把這裡當作他的終焉之地。
少年正在靜待死亡。
他對未來已經毫無想像，他在追求著死亡。
如果這個時候，有人重新點燃了少年的生命之火……
那是憐憫，還是殘酷？
就在少年的意識即將遠去之際，有某個物體掉落在他眼前的岩石地面上，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響。他緩慢地睜開眼。
那是一把手槍。漆黑的金屬光澤，反射著撒哈拉炫目的陽光。
「死掉好無聊，不要死啦。」
少年輕輕抬頭，只看見一個非常嬌小的女孩子，女孩穿著與這片陰森沙漠完全不同氣質的豔紅連衣裙，與桃紅色長髮非常相配，她有著一雙活潑的棕色瞳孔，目測大概七歲左右的年紀。
「都要死了，不做點什麼嗎？你看！有槍槍哦！大家都是有槍槍後，就，」女孩用手指比成槍的形狀，代表槍口的食指對準少年。「碰！碰！有槍槍就能做到好多事！」
「……」
少年無語地看著她。
「耶？難道你什麼都不想做了嗎？你要死掉了哦？就這樣死掉了哦！真的可以嗎？」女孩張開手臂，天真無邪地笑著。「你不覺得，有了槍槍之後，光是想像能做到什麼事就很興奮嗎？嘻嘻！」
少年沉默。
沉默。
沉默。
然後，所有事物凝聚在一點引爆。
「咳、咳咳！」
少年猛烈地咳出鮮血，全身顫抖不止，眼白佈滿了血絲。
「耶？好噁心哦！」女孩用嘲笑的語氣說著，但還是站在原地。
少年用殘破的身體往前爬，用發抖的手掌捧起了那把槍。
有槍能做什麼？
能殺、能奪、能搶、能保、能活、能死、能回去、能前進、能創造、能消滅，也能自戕，在這瞬間，少年本來歸於死寂的腦海裡，出現了想像。對『活下去會發生什麼』的想像，在他的腦裡掀起滔天駭浪。
如果死去了該有多平靜呢？但已經太遲了，對『生』的慾望，已經被這名女孩給熊熊燃起。
「終於拿起槍槍了！嘿嘿！」
女孩笑得絢爛。
「你叫什麼名字呀，我叫做孔燐哦，很老土的名字吧！我寧願當作自己沒有名字呢！吶吶，我給你槍槍了哦，所以謝謝我呀－－」
「燐，不可以這樣。」
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出現，少年拿著槍，一邊大口喘氣一邊抬起頭來。他的灰色瞳孔，已經佈滿生機。
那是一名看起來十分文雅的亞洲男性，有著和女孩同樣的棕色瞳孔，他穿著防風大衣和皮褲，蹲了下來，把女孩扛上了肩。
「不要隨便救人，燐。」男性輕聲說，用手指捏著女孩的鼻頭。
「嗚嗚！痛痛！」女孩摀著鼻頭眼眶泛淚。
男子看向了少年，再看向他手上的槍，嘆了一口氣。
「我的女兒給你了不切實的東西呢。我的名字是孔煉，你呢？」男子的語氣在嚴肅中帶著一絲溫柔，少年微微張嘴，用盡力氣，努力吐出口音極重的英語。
「伊森……瑞格……伊森．瑞格……」少年用沙啞的喉嚨說著。
「姓瑞格啊……是路過的那個村子的倖存者嗎……？伊森，聽我說，如果你拿起那把槍，從今以後，你都要與暴力共存。或者更準確地說，我們活著就是一直不斷地與暴力共舞。」孔煉輕聲說道，也不在乎對方是否完全聽的懂。「那不是一條簡單的道路，死亡相較之下才是一種解脫。」
少年沉默不語，但那把槍，他握得很緊、很緊。
孔煉像是接收到他的訊息後，點了點頭。
「我會把我們的食物和水分給你一點，彈藥也會留下一些，就當作是對潛在客戶的優惠吧。」
孔煉遞出一張名片，放在少年眼前的地上。
「如果以後你還需要『暴力』就來找我吧。是我女兒讓你重新活過來的，而我，深感抱歉。」
孔煉起身，轉過身來，扛著女孩離開。
「再見啦！」
被扛在肩上的女孩笑嘻嘻地對著他揮手。
「要碰！碰！的活下去哦！」
那女孩一定是神靈派來的使者，才會點燃少年的求生慾望，給予如蜘蛛絲般的救命繩索。
那女孩一定是貪婪派來的惡魔，才會讓已經接受死亡的少年，繼續渴望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。
多年以後，少年成為了名為『伊森．瑞格』的傭兵。
而女孩，則成為了『Phoenix』。
※
這裡是越南某個城鎮的角落。
穿著深綠色大衣的伊森，走進了店內。店裡雖然稱不上整齊，但很乾淨。在一小方桌，有一名穿著棕色西裝外套、戴著禮帽的男子。伊森對他的第一印象，便是很驚訝那麼寬厚的西裝外套，竟然沒有把那單薄的身形給壓垮。
伊森坐在男子的對面，仔細端詳他。
圓形無框眼鏡下，右眼看來是已經失去視力的白瞳，左眼的視線飄忽不定，就連伊森坐了下來都沒有正眼看他。男子的右臉有著大面積的燒傷，禮帽下看起來沒有頭髮。
男子瘦弱的雙手緊緊抓著鳥爪般的拐杖不放。
「……有話快說，獵鷹。」
伊森一邊說著，一邊向店員點了河粉和炸春捲。
「還是、應該叫你達克管家呢？」
男子的眼神繼續飄移了一陣後，才把視線轉到了伊森身上。
「單獨赴約、沒有夥伴啊，呵。」獵鷹用怪異的姿勢扭動了脖子，發出骨頭喀喀的聲響。「達克已經死了，在這裡的是『獵鷹』。」
「隨便。」
伊森用筷子夾起炸的酥脆的越南炸春捲，塞進一併送來的萵苣葉裡，塞進嘴裡，喀滋喀滋的咬著。
「伊森．瑞格，對吧？」獵鷹用中性的嗓音輕輕說著。「Phoenix在哪裡？」
「……呵，她已經死了。」
伊森所說的『死亡』，是指另一個層面上的死亡，在加入WAP之後，WAP應該註銷了Phoenix所有的紀錄和身份。
「對，是你殺的，是你把她引薦到WAP的。」獵鷹笑呵呵的說道。
伊森咀嚼著萵苣葉和春捲，在腦中試想著對方為什麼知道這些事。稍微一想便能發現事情出乎意料地簡單，獵鷹本來就是孔家的管家，對於孔家各式各樣的網路帳號瞭若指掌，孔夫婦以為管家死了，沒有特地去變更密碼也是有可能的。
所以對方大概是從電子郵件、通訊軟體等地方得知這些訊息。
「所以，找我做什麼？」伊森冷淡地問。「想問她的所在地，你慢慢找，我沒興趣淌這渾水。」
「伊森．瑞格，你不是死人，你是活生生的傭兵，在各種組織或傭兵團打混過……那，你應該，」獵鷹咧嘴一笑，弧度大的嚇人。「很討厭Phoenix。」
伊森進食的動作停下。
「Phoenix在殺了我的老婆和朋友後，被孔家驅逐，到過很多組織……似乎，你常常跟她待在同一個組織啊。」獵鷹拿著拐杖的手興奮地顫抖。「你也看過吧，那個惡魔的真面目。」
伊森真希望自己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，這樣就不用動搖。但偏偏他，非常了解獵鷹的意思。
伊森和Phoenix待過數個傭兵團、組織，他親眼見證了Phoenix為了好玩、為了混亂，背叛了多少人、殘害了多少人。其中，自然也不少伊森抱有好感的同僚。他也能理解為什麼WAP能讓Phoenix收斂這麼多，一來是每個人的實力都很強，二來是愉快的氛圍讓Phoenix專心在玩樂，戰場的活兒反而少了。
眼前的獵鷹、同時也是過去的達克管家，看著自己從小照顧的大小姐，親手葬送了自己親愛的妻子和同事。
就對Phoenix的理解而言，他們兩個可能是最相近的。
就感性而言，人們會說Phoenix是可愛的小頑皮鬼、討人厭的小麻煩精。
就理性而言，伊森很清楚，Phoenix是樂於混亂和破壞的惡鳥，不在乎交情與重視的她．總是在燃起一次又一次的火炎。
獵鷹和伊森，有著不同的人生際遇，而對於Phoenix，他們所下的註解，卻是一樣的：她，是可憎的。
「協助我除掉那個惡魔吧，伊森．瑞格，要報酬，我有錢……不過，我想以私人的情感因素委託你，你大概比較有興趣。」獵鷹收起了笑容，那有著燒傷的臉孔嚴肅起來鬼氣逼人。「是時候終結Phoenix這個人了，你同意吧。」
「……哼。」
伊森笑了一聲，把春捲和萵苣葉都掃進嘴裡，嚼沒幾下就吞下。
「說的不錯，那傢伙是可恨的敗類。」伊森用力吸了一口河粉，用湯匙大聲地喝著湯。「可惜你算錯了兩點。」
「……」獵鷹挑眉。
「第一點、那傢伙曾經有恩於我，就算她忘了，我卻不可能忘記。第二點，你就沒想過我跟她時常在同個組織裡，是為了跟緊她嗎？」
伊森將筷子丟進吃空的碗裡，發出聲響。
……不，在接受委託之前，他就已經在擔任Phoenix的保險絲了。Phoenix在他眼裡是個敗類沒錯，但他想賭一把，賭雛鳥還會成長的可能性。
「我不喜歡當保母，但我是職業傭兵，講求信用，委託有先來後到，我不會幫你。」伊森站了起來，炯炯有神的灰瞳直盯著對方的雙眼。「而且我勸你，既然運氣好活下來了，就遠走高飛吧。」
「……」
獵鷹聽到伊森的話後，繃緊了臉，按著拐杖刀的手幾乎又要拔刀而出。但他沒有，他似乎在考慮著其他事情。
「……如果能放下，你、以為我為什麼在這？」獵鷹壓抑著怒氣，顫抖著嘴唇輕聲說道。
「繼續下去也只是你和她互相傷害而已，好好考慮吧，獵鷹。」
伊森起身，轉身離開，徒留獵鷹一個人在原地。
而獵鷹在伊森走了之後，摀住了嘴，發出了令人不舒服的竊笑聲，那單薄的身形隨著激烈的笑意跟抖動不止。
「愚蠢啊……真是愚蠢啊、你可是跟我說了很好的情報啊……Phoenix本來失去一切，失去了家和家人……我還很困擾沒辦法讓她感受到跟我一樣的痛苦……呵呵，但她還有WAP、」
自言自語的獵鷹讓周圍的人投以詫異和恐懼的眼光。他拍著自己的大腿開懷大笑。
「也還有你啊，伊森．瑞格！哈哈、哈哈哈哈……！」
也許，獵鷹想拉攏伊森的這步棋，並未深思熟慮，也沒有確實的把握逼迫、攏絡伊森的加入，他沒有計算好得失和手段的成功率。
然而，同樣地，伊森也沒想到，光是出現在獵鷹面前，就只是為了往後的日子，埋下更大的殺機。
－待續－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